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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仙人撫頂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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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3章 仙人撫頂19

流水迢迢, 山間新綠。

江雪禾帶緹嬰一同修行。

緹嬰苦著臉,靈臺難守,心不在焉。她不叫痛不認輸, 眼睛卻時不時溜向那黑衣颯颯的少年師兄。

於是過了一會兒, 她就由身在淬靈池修煉,改為坐到了岸邊江雪禾的懷裏。

江雪禾抱著她, 伸手拽一拽她撅著的嘴,既無奈又好笑:“怎麽啦?不好好修煉,偷看我做什麽?”

緹嬰瞪他:“看看你做的好事!”

江雪禾挑一下眉。

緹嬰拉著他的手,落到自己腰間。

江雪禾指尖一僵心尖微蕩,聽她抱怨:“腰疼!”

江雪禾尷尬, 無言。

她又拽他的手,沿著她曲著的小腿向上攀爬。

江雪禾意識到不妙, 連忙壓下她的力量,她擡頭, 臉色更加不佳:“腿也疼。”

她收不住話:“後面、前面、上面、下面、裏面……嗚嗚嗚。”

她口無遮攔的嘴巴被江雪禾捂住了。

緹嬰眨巴眼睛, 看江雪禾的長頸又紅了。

嗯,他一貫如此。一有什麽,他面上倒是平靜, 脖子會先紅, 然後是耳根,最後才會輪到臉。

江雪禾垂眼看她。

他半晌道:“……雙修對你有好處。”

他語氣有些幹,與平時的溫和不同, 仔細聽,還帶點兒繃。

緹嬰便恍然大悟:原來他也會不好意思。

她還以為師兄無所不能, 沒有任何事出乎他預料,能讓他變色呢。

緹嬰心裏有點開心, 但身上又是真的不太舒服。她拉著江雪禾的手往自己腰間送,江雪禾憐愛她,便輕輕為她揉著腰。

他力道不輕不重,又一直觀察她,根據她的神色而改變力度方位。緹嬰被他伺候得舒服了,忍不住發出小貓一樣的“哼哼”聲。

她的聲音在江雪禾耳邊炸開。

他一時沒控制住。

下一瞬,緹嬰吃驚地擡頭瞪眼看他。

她又低頭,看他起了變化的那部分……她伸手就想撥一撥,江雪禾忙將她擁住,按住她,低笑:“好了,別亂動了。”

緹嬰:“亂動的明明是你。”

江雪禾認錯很快:“是我不好。不過你不必管,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
他見她滿是畏懼又好奇,便貼著她耳朵,玩笑一樣地解釋:“這是‘食髓知味’。說明師兄喜歡你。”

她眼睛明亮萬分。

她仰頭看他:“可我想看一看。”

江雪禾沈默一下,拒絕了她:“沒什麽好看的。”

緹嬰撒嬌:“師兄……”

他手托著她腳踝,輕輕揉捏,並沿著她小腿向上蜿蜒。那股適中又綿柔的力道,讓緹嬰身子一顫,雞皮疙瘩向上攀升。她咬著牙,卻還是不當心滲出一點吟聲。

江雪禾掀眼皮。

她登時又羞恥又震怒,結巴半天,仍是那句:“……你做的好事!”

江雪禾莞爾。

他摟著她哄她:“幫你疏通筋脈,對你有好處。”

緹嬰:“對我有好處,就是又要監督我修煉唄。可是我今天很不舒服,我感覺我受傷了,你幫我看看嘛。”

她又奇怪:“我好久沒受傷了……精忠陣不是會轉移我身上的傷到你身上麽,為什麽我還是受傷啦?”

江雪禾默片刻。

在緹嬰的目光凝視下,他慢吞吞問:“這個,要怎麽轉移?轉移到我身上的哪裏?你是女子我是男子,師兄能替你擔了大部分傷痛,但並不是你身上所有部位的傷,我都能替了你。

“小嬰,你聽懂了嗎?”

這……這有什麽不懂的。

緹嬰紅著臉琢磨。

經過昨日,她已經明白她身上有地方與師兄不一樣,話本中她一知半解的東西,也被她弄明白了很多。她也許依然會鬧出笑話,可是最簡單直接的地方,她已然不會弄錯。

只是,確實好疼……早知道……

她眼睛才亂轉,江雪禾就伸手點點她鼻尖,開玩笑地威脅她:“可不許想你要與其他人結‘精忠陣’。也不許想若是與你結‘精忠陣’的人是女子就好了,女子能替代你身上的所有傷,師兄做的還是不夠好。”

緹嬰大惱:“我哪有那麽想?你誣陷我,快向我道歉。”

江雪禾似笑非笑:“是,我向你道歉。你沒有那麽想,我白囑咐你罷了。”

緹嬰語塞。

她盯著江雪禾。

江雪禾身上是發生了些變化的。

他依然溫和,卻放開了許多;他玩笑時,黥人咒沒有趁機爬滿他的臉;他氣質更放松,更悠然……還多了他年少時丟棄的自信,颯然。

他現在,像是師兄與夜殺的結合。兩種不同的性情,他在一點點收攏……那麽終有一日,緹嬰會見到徹底處理好他自己身上所有問題的江雪禾吧。

哎,這都是因為她。她實在好厲害。

難怪話本中寫洞房之後,總是“侍兒扶起嬌無力”。

她也“嬌無力”啊。

流了血,那麽痛,怎麽會不疼呢?

若不是她口服了點兒藥宗弟子的藥,她昨日未必下得定決心。

不過師兄很暢快……緹嬰便覺得自己的犧牲,也沒有那麽不可原諒。

緹嬰心間想了又想,還是沒忍住,抱著江雪禾脖頸,向他邀功:“我對你可好了,你知道嗎?”

——她都願意為他受傷!

江雪禾懂她:“我知道。小嬰為我犧牲良多,我無以為報,以身相許。”

緹嬰怔一下,以為他又“逼婚”。

不過他說完便沒有下文,緹嬰便既放松,又失落。

緹嬰想了又想,窩在他身上,厚著臉皮握他的手,往她腿上送。

江雪禾手指按住她小腿:“怎麽了?”

緹嬰:“受傷了嘛。你幫我揉揉。”

江雪禾一楞,噗嗤笑出聲。

他說:“不行。你受不住。”

緹嬰自是不服,直到他在她耳邊,嘀嘀咕咕小聲說了幾句話。他聲音又輕又啞,還帶著點兒笑意,撩在她耳邊,讓她心神飄忽,酥酥軟軟,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師兄說了什麽。

緹嬰登時爆紅臉,又後怕地擡頭看他。

他便哄道:“所以你乖一點,少折騰一點。如今我是半點也經不起誘、惑,你是半點兒也經不起鬧騰。不如你好好地跟我修煉,在淬靈池的幫助下,將你體內多了的靈力融會貫通。”

緹嬰:“那、那自然是要的……可你不給我上藥嗎?受傷了不就得上藥嗎?”

江雪禾側過臉。

他輕輕咳嗽一聲。

他低聲:“也許你不記得了,但我幫你上過藥了。”

緹嬰:“……”

他道:“下一次上藥……今夜再幫你吧。你先起來,修煉吧。”

如此,緹嬰確實無話可說。

江雪禾耐性好,韌性佳,他說如此關鍵時期,要助她修行,少沾染欲。緹嬰心志不堅,也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。但源於她確實受了傷,也確實怕痛,便乖乖聽了他的話,順了他的意。

--

拓開靈池也是十分痛的。

這種痛,遠甚於緹嬰破身。

他們借用了巫神宮的淬靈池,這淬靈池,卻也不能完全緩解這種痛。

緹嬰哭哭啼啼。

一邊哭泣,一邊還要被師兄逼著繼續。

若是此時在玉京山上,面對沈長老,旁邊再加一個看她笑話的黎步,緹嬰自然是一滴眼淚都不會掉的。壞就壞在此時陪在緹嬰身邊的是江雪禾,江雪禾知道她的性子,可要他不管她,他也做不到。

到了休息時,緹嬰的靈池只擴寬了一指寬的距離,她卻覺得已經足夠。

江雪禾提出仍要拓時,緹嬰大驚失色,連連拒絕。

江雪禾耐心哄她:“靈池拓大,能聚集的靈力更多。你若修出元神,需要的靈力會是現在的十倍、幾十倍。若是靈池無法儲備足夠多的靈力,你空有元神之力,卻無法用出,與此時又有何區別?”

緹嬰:“你這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。我是靈根破碎,靈根極難聚靈。即使我靈池大很多,可我連靈力都聚不起來,我儲備量再大有什麽用?

“師兄啊,靈池是要跟靈根配套的。以我的靈根,我的靈池差不多夠用了。你讓小兔子占了狼窩,小兔子也守不住啊。”

江雪禾平聲靜氣:“有我在你身邊,怎會守不住?”

緹嬰反駁:“難道你一輩子在我身邊嗎?”

江雪禾:“有何不可?”

他眼皮微揚,輕聲:“難道你不肯?”

緹嬰怔一怔。

她沒想過那麽久遠的事,她亦覺得如今有師兄陪著很好,但是……緹嬰眼神閃爍。

江雪禾溫柔問:“你有什麽疑問,說出來。”

緹嬰吞吞吐吐:“我總疑心我在白努力。我靈根這個樣子,你逼我修行,我真的能修成真仙嗎?你用前世的經驗教訓要求我,可我覺得,千年之約,是前世的你定下的,你也沒有與前世的我商量過呀。

“我若成不了仙,那還有下一世嘛……”

江雪禾語氣微厲:“你此生修仙福緣重,塵世六親緣淺,分明是修士的好苗子。你會活百年、幾百年……千年敕令留給你的時間已經不多,你哪來的下一世?”

緹嬰嚇一跳。

她古怪看他:他是否對她信心太足了?

緹嬰脫口而出:“我這樣的靈根,怎麽可能……”

江雪禾:“我說了,會想辦法的。天無絕人之路,你既信我前世是天道化身,便不信現在的我嗎?”

緹嬰:“……”

緹嬰低頭。

她輕聲:“可是師兄,仙人誕不誕生,魔氣重不重現,和我們有什麽關系呢?世道真的變了的時候,我們躲回千山,關上門,不就好了?”

她道:“你是有情天道,天生便喜歡這個塵世,喜歡這個人間。可我並沒有啊。你說青木君成了半仙,在醞釀一個大陰謀,我除了討厭他,覺得他很煩,頂多想覆仇,其他的,我也沒有太多想法啊。

“我為什麽要為了別人,做很多事呢?我想修仙,不是為了我自己嗎?我成仙也是為了自己快樂啊,幹嘛要與誰趕時間呢?”

江雪禾怔怔看她。

他一下子冷靜下來。

他意識到緹嬰沒有“道心”。

她不愛塵世,不愛人間,她與歷代修行渡劫失敗的許多人是一樣的……沒有道心,如何問道?

可這其實也不怪緹嬰……她此生的經歷,遭遇背叛傷害太多,些許憐愛呵護只來自很少一部分人,她沒有見過太多的人與事。

她又豈會在乎除了少數幾人外的其他人?

緹嬰的道心,在千年前天闕山滅門那一夜,就丟了。她沒有問道之心,他卻想讓她重燃希望、信心。

江雪禾意識到,千年敕令之下,他不僅要護住緹嬰,他還要重新為她找回道心。

可是一個天性淡漠的夜殺,他自己都沒多少情,怎麽教會緹嬰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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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,這正是天道之爭下,無情天道與有情天道的博弈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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緹嬰忐忑不安地看著江雪禾。

江雪禾果然與她前師父不同。

前師父每次聽她這樣說,便要大發雷霆,訓她不思進取,會誤了時光。

但江雪禾只是溫溫和和地聽她說完,他摸了摸她頭顱,安撫她:“既然累了的話,你歇一歇,在旁陪我,看我修煉一會兒吧。”

緹嬰偏頭。

她問:“你是想活得久,才修煉嗎?”

江雪禾柔聲解釋:“我曾想過,待解了黥人咒,這生願望便已實現大半。餘下不多的時光,陪你回千山,此生便足矣。

“但是……我如今的想法變了一些。”

他目光落到她身上,輕軟柔和,讓緹嬰眼睛躲了一下。

江雪禾道:“我確實想活得久一些。我不能早早輸在黥人咒身上,我……還有你呢。”

這近乎直白的表情,讓緹嬰心間怔忡微震。

她一瞬間浮起很多沖動,生出很多淩亂想法。

她在一片模糊心念中捕捉自己的沖動,過了好一會兒,緹嬰才醒過神,呆呆喚道:“師兄……”

她沒有再說下去。

她屈膝坐在地上,看江雪禾周身浸入了淬靈池,閉目潛修。

日光從枝葉間落下,簌簌若雪,拂在他身上。潔凈清白,不與天地同塵,他是最特殊的存在。

緹嬰趴跪於岸邊,慢慢地伏下身,只專心等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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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雪禾修煉結束。

他發現修為依然被黥人咒卡著,絲毫生不出變化。他不急不躁,只想著以後再試。待他睜開眼,他發現緹嬰趴在淬靈池邊,手指在虛空中撥動,玩著一縷光線。

他睜眼望去時,她眼中瞬間蕩起春意,流光連連。

江雪禾見到她,便撐不住自己的一腔柔意。

結果他眼神才變化,就聽她叫道:“別動!”

江雪禾挑眉。

緹嬰繃著臉:“你眼神一軟下來,就不像仙人了。”

江雪禾不動聲色:“像仙人如何?不像又如何?”

緹嬰聲音甜脆:“像仙人的話——你可聽過‘仙人撫我頂,結發受長生’?我想要仙人的賜福。有了仙人的許諾,我成仙的可能性就大了。”

她眼睛明潤清澈,專註地凝視他。

江雪禾怔一怔,心中柔軟無比:她在委婉的,向他表達歉意呢。

所以說……江雪禾如何才能不喜歡她呢?

越是了解,越是喜歡。

緹嬰睜大眼睛等著他,江雪禾半晌後輕語:“可我又不是仙人。”

緹嬰眼珠一轉:“你前世……”

江雪禾:“前世我也不是仙人。”

緹嬰一頓。

她任性道:“那就更好了。你是比仙人更厲害的存在,你的許諾肯定比仙人更好用。師兄,快,祝我長生吧。”

她趴過去。

江雪禾低斥:“什麽樣子?”

然而少女從他袖下鉆出來,趴跪於岸邊,望著浸於水中的他。

日光在枝葉間、淬靈池間閃爍。

萬籟俱寂,萬物息生。

這一幕如此短暫,又如此聖潔,像一種隱喻讖語。

仙人一樣的少年垂下了頭,低下了眉目,濕漉漉的袖子從水中掠出,輕輕撫在少女發頂。

少女烏發被他袖子弄濕,她擡起眉眼,滴答水霧迷眼,隔著濛濛水光與日光,她看到師兄安靜沈然的面容。

江雪禾低語:“緹嬰,你一定要成仙。

“……讓我陪著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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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論千年敕令會以何種方式收場,無論整個凈化魔氣的故事會迎來怎樣的結局。

他最想的,也不過是牽著她的手,與她一同行走人間,走過千山,走過時光。

千年大夢,終有大夢終結的一日。到那時,他希望能與她一同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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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間,緹嬰窩在江雪禾懷中。

氣氛靜謐悠然,江雪禾思考著一些事,緹嬰忽而拽拽他衣袖,吞吞吐吐:“我想和你說一些事。”

江雪禾一楞,然後心神為振。

他垂眼看她,心中蕩然:她願意和他說地縛靈所束縛的那段童年往事了?

緹嬰比他想的更好——

她在猶豫許多日,掙紮許多日,糾結來彳亍去,多日後的這一夜,緹嬰坐在他懷裏,仰頭對他說:

“師兄,你陪我一起回月枯村一趟吧。”

江雪禾睫毛顫抖,一目不錯。

緹嬰對他露出不安的、卻努力十分的笑容:“我想讓你看看。”

他握住她的手。

她的手冰涼萬分。

江雪禾一點點收緊,他低頭問她:“你想清楚了?”

緹嬰發怔一會兒,認真點頭:“我想清楚了。

“師兄,我想邀請你,一同去看我的過去。我本來害怕……但是如果你陪我一起的話,我就沒那麽害怕了。

“大家說,修士要戰勝自己的心魔。我的心魔就是月枯村。我一個人不敢去,但你會陪我的吧?”

江雪禾一言不發,抱緊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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許是他給了她勇氣,說話又溫溫柔柔沒有壓力,緹嬰打個哆嗦後,努力放松,磕磕絆絆給他打預防針:

“月枯村估計現在是個死人村了。但我小時候,它還是很熱鬧的。周圍很多城鎮都有人來月枯村,還有許多城主會來求庇佑。

“我小時候是小巫女。五歲前長在月枯村,五歲後長在鬼姑身邊。”

篝火映著她稚嫩眉眼。

她眼神飄忽無光,回憶幼年時光時,她指甲不自主地掐著江雪禾手心,好以此獲得力量。

她臉色一點點蒼白。

江雪禾忽而心軟:“……我不是一定要知道。”

緹嬰搖頭。

她道:“我想告訴你。”

緹嬰張口,想向他描述一下自己幼年時的生活,想說在自己了解一切之前,自己過得也不是很辛苦。但是她如今回想起來……

緹嬰喃喃道:“我記不起一件快樂的事,想到的全是不開心的事。”

她陷入疑惑:“我小時候那麽慘嗎?”

江雪禾頓一頓,安撫她:“也許是你年紀太小,你忘了小時候很多事吧。長大後,你又不回想,便無論是開心的,還是不開心的,都會刻意遺忘。”

他拿自己舉例。

卻忽而停頓一下,江雪禾才若無其事地說下去:“我也不記得我十四歲前,有任何愉快的事情。”

緹嬰怔然,擡頭看他。

江雪禾心中暗沈。

他隱約覺得這其中有些問題,但此時要安撫緹嬰,為了不讓緹嬰害怕,他便刻意輕松:“年紀小,遭遇不太好,這都是常有的事。我和你一樣,我也不記得任何開心點的事。”

緹嬰:“你發誓。”

江雪禾:“嗯。”

他這樣說,緹嬰才放下心。

緹嬰接著和他說:“……我在十歲時,殺了鬼姑,回去月枯村。我本想作為小巫女,保護村民,他們卻更相信鬼姑的力量,覺得我破壞了祭祀,會給月枯村遭來大禍。

“他們就將我架到祭臺上,給我身上種下黥人咒……”

江雪禾驀地擡頭。

他目光清明冷靜,不覆方才的柔和。

他問:“你說什麽?”

緹嬰楞一楞,道:“我說我身上被種了黥人咒。”

江雪禾:“十方俱滅黥人咒?”

緹嬰狐疑。

她以為他是心疼自己,便笑著安慰他:“沒事的啦,師兄。你看我現在好好的……那個黥人咒,根本沒有成功。前師父說,可能是因為他打斷了祭祀,黥人咒沒有種完,他就帶走我了,所以我才幸運地躲過了。”

江雪禾靜靜地看著她。

黥人咒一旦開始,就不會有停下的時候。

黥人咒根本不存在種不完的可能。他在黥人咒下煎熬多年,他最清楚這力量的霸道強勢。

可是緹嬰身上確實沒有黥人咒的痕跡。

他心亂無比,可越是這時候,他越是冷靜。

--

江雪禾面色如常,態度溫和。

他連臉色都不曾變一分,失控好像只是那一瞬間的事。他重新垂下眼時,又恢覆了往日的和氣繾綣。

他似閑聊:“看來你運氣很好啊。”

她笑著點頭。

他又打聽:“那你身上一點異樣都沒有?”

緹嬰:“沒有吧……真的有異樣的話,就是因為我的靈根在那時候毀掉了。不過我看了師兄你如今的模樣,便覺得我靈根毀在那時候,其實也還好,至少靈根破碎,保住了我的性命……”

江雪禾低喃:“靈根怎會破損……”

黥人咒作用在神魂上,而不是靈根上啊。

除非……

他眉頭一跳。

他臉色有點兒白。

緹嬰想擡頭,他伸手捂住她眼睛。

他語氣平靜,但他捂著她的手,微微發抖,這都是緹嬰感知不到的。

緹嬰只聽到師兄用誘哄的聲音輕語:“小嬰,你在被種下黥人咒時,有沒有聽到別人討論,要將你的靈根賣給誰,賣出什麽好價錢……”

他怕她記得不清,特意給她身上下了些喚醒記憶的法術。

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。

但他要聽緹嬰說——

他那天真無辜的小師妹被他蒙著眼,靠在他懷中,露出笑容:“師兄,你真厲害,你說的不錯。他們確實說過要把我靈根賣出去……但我靈根碎了,他們就沒辦法了。”

--

江雪禾閉上眼。

沒有任何一刻,他如此時這般,身墜冰窟,九死無生。

他依然不知道她的黥人咒怎會沒成功,但他知道她碎了的靈根在哪裏。

是了。

水生木,木生火。

他此前竟從未想過。

十四歲的夜殺靈根受損後,壞了斷生道的規矩後,斷生道要泯滅他的人性,換掉他身上所有能換掉的,將他打造成一個失去人性的殺戮工具。

緹嬰是水靈根,他是木靈根,黎步是火靈根。

十四歲的夜殺避免了自己成為黎步養料的可能性,卻無法避免他人成為自己的養料。

黥人咒上……

有一部分咒力,原來是來自緹嬰對他的怨恨、詛咒。

他若不殺師妹,黥人咒無解;師妹若不拿回自己的靈根,師妹如何成仙;那交換靈根的秘法又不是可以次次作用,他若歸還靈根,難免死於其中。

……他的快意,短暫的,只有一日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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